荒野中，淞滬獨立團的一支小部隊正借著夜幕的掩護，向著福山方向急進。

突圍後，淞滬獨立團便立刻化整為零，以連排為單位，分頭向大梅山轉進。

行進中，王滬生忽然腳下一滑，險些摔倒在地，這時一只大手及時探過來，一把就攙扶住了王滬生，回過頭一看卻是徐銳。

“老徐，休息一下吧。”王滬生氣喘籲籲的道。

急行軍兩個小時對於狼牙來說，只是小菜一碟，但是對老王來說卻是要了他命。

“也行。”徐銳點點頭，沈聲說，“老王，那你就在這裏好好休息，等恢覆體力，就帶著警衛連過江，都到這地了，應該是沒有什麽危險了。”

“什麽？”王滬生從徐銳的話語中聽出了問題，問道，“老徐你這話什麽意思？合著你不準備跟我們一起過江啊？”

“對。”徐銳點了點頭，面無表情的道，“我就不過江了。”

“你真不過江啊？”王滬生聞言一楞，又問道，“你要去哪？”

“回去。”徐銳回眸看向正在戰火之中呻吟的上海，幽黑的眸子裏再次燃起兩團幽幽的火焰，說道，“救人。”

“救人？”王滬生瞠目結舌的道，“老徐，你是說，火箭炮營的弟兄？”

“沒錯，我得回去救他們。”徐銳點頭說，“作為一名指揮官，為了全團一萬多弟兄的性命，我別無選擇只能犧牲他們，但是作為團長，我絕不能拋棄任何一個兵，既然現在團主力已經安全了，我就得回去履行作為團長的義務！”

徐銳說的是大實話，作為一名戰場指揮官，該冷血的時候必須得冷血，該犧牲時必須像壁虎斷尾一樣毫不猶豫的犧牲，這也是楊瑞提出以火箭炮營對鬼子援軍實施阻斷射擊時，徐銳沒有反對的唯一理由，因為團主力要想突圍，犧牲火箭炮是唯一的辦法。

但是作為一名帶兵的長官，他卻必須履行不拋棄、不放棄的戰場信條，正如他當初教育何書崖、黃守信等學員時說過的那樣，這兩者看似矛盾，其實並不矛盾，只要你心裏時時刻刻裝著全團的弟兄，就知道怎麽做了！

王滬生聽了後，本能的就要喝斥：你這不是胡鬧麽！

但是話到嘴邊，卻又被王滬生哽生生咽回到肚子裏，因為他註意到，當徐銳說出了這句話之後，整個警衛連官兵看他的目光，頃刻變得不一樣，全連一百多官兵的眸子裏，頃刻間燃起了一團團火焰，他們的情緒已經被徐銳徹底點燃了。

王滬生再想道，獨立團之所以能夠打不爛、拖不垮，之所以能夠打贏兩次會戰，之所以能夠在絕境中突圍，靠的不就是這種絕不拋棄、永不放棄的不屈精神麽？如果老徐此時撇下火箭炮營自己跑了，無疑是對這種精神的背叛。

當下王滬生說：“老徐，我跟你一塊回上海。”

“老王，你就不用回去了，你還是趕緊帶著警衛連過江。”徐銳頓了頓，又說道，“更何況，真不是我小覷你啊，你去非但幫不上什麽忙，反會成為累贅。”

王滬生聞言立刻臊紅了臉，怒道：“那我也得回去，我是政委，你得履行作為團長的義務，那我也得履作政委的義務。”

徐銳卻搖了搖頭，肅然說：“老王，我們兩個只能夠回去一個，你懂的！”

王滬生聞言凜然，好半晌後才說道：“行，我就不去了，但是你得帶上狼牙大隊！還有你必須答應我，千萬不要逞強，一定活著回來！”

“行，我答應你。”徐銳說，“一定活著回去！”

王滬生探臂過來，與徐銳重重相握：“保重！”

“保重！”徐銳握了下手臂，遂即轉身揚長去了。

目送徐銳的身影消失在遠處，王滬生霍然回過頭，對已經休息夠了的一百多警衛連官兵說道：“找船，過江！”

……

上海西郊，火箭炮營陣地上。

無窮無盡的鬼子兵從前方蜂擁而來，向火箭炮營的警戒陣地發起潮水般的猛攻，正面陣地久攻不下，又立刻向兩側迂回，火箭炮營原本就只有一個步兵連，兵力不過百人，遭到鬼子三個方向的猛攻，立刻變得險象環生。

唯一值得慶幸的是，團主力已經安全突圍！

在收到團主力安全突圍的電報之後，畢憲成便立刻來到外圍的警戒陣地，對正在指揮戰鬥的楊瑞說：“營長，團主力已經突圍了！團主力已經突圍了！”

“什麽？”楊瑞一邊平舉著盒子炮猛烈開火，一邊大聲問。

畢憲成便湊到楊瑞的耳朵邊大吼道：“團主力已經順利突圍了！”

“團主力已經突圍了？哈哈，好！”楊瑞大笑兩聲，旋即又環顧四周喝道，“弟兄們，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，團主力已經突圍了，咱們火箭炮營的掩護任務已經完成，現在是時候跟鬼子好好的玩玩了，全體都有，上刺刀……”

畢憲成瞠目結舌的道：“營長，你這又是幹啥？”

“廢話！”楊瑞壓低聲音說道，“當然是要拖住鬼子，掩護你們幾個炮連撤回到市區，老畢你記住了，撤回市區後，第一時間炸毀所有的火箭炮，然後立刻引燃大火，將整個上海燒為一片灰燼，我們只給鬼子留下一片焦土！”

這個也是原定的計劃，火箭炮營在完成掩護任務後，立刻撤回市區自焚！

畢憲成聞言神情一凜，為了抵近射擊，火箭炮營的發射陣地是在城外的，而且此刻鬼子已經從南北兩翼迂回過來，眼看就要對火箭炮營的發射陣地形成四面合圍了，一旦讓小鬼子完成了包圍，以他們現在的兵力，要想突圍就不可能了！

更何況，就算最後勉強突圍，要想保證一百三十多門火箭炮一門不落的全部開回到市區內，卻是絕對不可能辦到，所以，楊瑞說的對，趁現在鬼子還沒有完成包圍，趕緊將所有的火箭炮車開回到市區之內，火箭炮可是絕對不能落入鬼子手裏！

團長可是說過，火箭炮是高度機密，絕對不能讓鬼子俘獲！

看到畢憲成還在發楞，楊瑞便怒了：“還楞著幹什麽，走啊！”

畢憲成如夢方醒，當即轉身怒吼道：“上車，快上車，撤回市區！”

目送畢憲成帶著幾個火箭炮連走了，楊瑞這才猙獰的一笑，從警衛員手裏接過一把上好了刺刀的步槍，再轉身回頭，正欲下令沖鋒時，猛聽得前方響起激烈的槍聲，急擡頭看時，便看到鬼子沖鋒隊形的身後，已經綻放出了一道道耀眼的火舌。

一看到這兇殘的火舌，楊瑞便立刻分辨出是加特林轉輪機關槍！

加特林轉輪機關槍可是狼牙大隊火力輸出小組才有的特殊裝備，難道……是團長帶著狼牙大隊殺回來接應他們了？一想到這裏，楊瑞便立刻感覺到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，是了，一定是團長回來救他們了！

團長可是從來都不曾拋下過弟兄們！

當下楊瑞便大吼起來：“弟兄們，是團長回來救咱們了，沖啊……”

不用楊瑞提醒，火箭炮營所屬步兵連的官兵也都看到了，當即興奮得老**怒漲，端著刺刀就嗷嗷的往前沖，在狼牙和火箭炮營步兵連的兩面夾擊下，從正面進攻的一個鬼子步兵中隊頃刻間土崩瓦解，很快兩下裏就會合了。

兩股人馬會合，楊瑞一眼看到了徐銳。

“團長，團長！”楊瑞激動得聲音都變調了，眸子裏更閃動著淚花。

徐銳兩槍摞倒了不遠處沖過來的兩個鬼子，對楊瑞說道：“老楊，撤！”

“是！”楊瑞猛的一挺身，旋即又扭頭大吼，“一排掩護，二排、三排，跟我撤！”

狼牙大隊的突然間出現，打了鬼子一個措手不及，慌亂之下根本來不及做出調整。

很快，火箭炮營步兵連和狼牙大隊便交替掩護著，順著越界築路安全撤回到市區，鬼子不知道是什麽緣故，也許是懼怕已經撒落在市區的霍亂病菌以及鼠疫病菌，在追到市區邊緣之後就停下了腳步，沒敢再追。

進了市區之後，楊瑞問道：“團長，你怎麽回來了？”

“廢話。”徐銳冷冷的說道，“我什麽時候拋下過團裏的弟兄？”

楊瑞嘿嘿一笑，眼睛卻有些泛紅，說道：“現在咱們是徹底出不去了。”

之前團主力在，還有機會突出去，可現在整個上海就只剩下火箭炮營和狼牙大隊，所有人全部加起來都還不到五百人，就算有狼牙大隊在，再要想從正面突圍也絕無可能了，就他們這點兒人，還不夠給鬼子塞牙縫的。

徐銳冷冷的道：“怎麽，你怕了？”

“怕他個鳥蛋。”楊瑞道，“大不了跟鬼子拼了。”

“這不就結了。”徐銳說，“老子在上海準備了這一桌子的好菜，卻沒能等到鬼子，怎麽也是不甘心，所以無論如何也得回來把這出戲唱完。”

“沒錯。”楊瑞點頭說道，“跟狗曰的同歸於盡！”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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